《最好的告别》
我十分庆幸能够在这样一个恰好的年纪有机会读完《最好的告别》这本书。不是在幼年,没等到中年,未延误到暮年。这本书于我的意义是非凡的,它让我看懂很多常理,看透很多东西,从未有一本书,能这样予我忧愁,又赠我欢喜。
这本书一共有八个部分,从渐入衰老一直写到直面死亡。开始阐述老年人的社会地位在下降,而这其实是一种社会的进化,从而引出这进化的世界里,失去独立能力的老人如何有价值而快乐地度过老年生活。“疗养院”和真正的“老年之家”之间,到底是要老人拥有安全还是体面。在直面死亡的叙述中,作者用“善终服务”“生前预嘱”等推崇的理念来支持以优雅的姿态跨越生命的终点。一系列生动的案例,没有大道理,却让我久久不能平静。
中国人的传统里总避谈死亡,每当触碰到这个词语时,我们的第一反应总是蒙上眼睛,而这本书却是让我们打开眼睛的光。忘记了是哪个晚上,我忽然想到了死亡这个词,我想着有一天我也将成为一个过去的人,历史的车轮从我的身上缓缓掠过,而我就要像被丢进仓库的破旧品,被遗忘,被埋葬。从此我将像远古时代的大恐龙一样为生物进化贡献一份力量,然后这个世界就再与我无关了。我想着想着身体就缩成一团,惊出一身冷汗,然后试图想拉住谁的手,缓解我心中的恐惧。可我无法缓解,因为人总有一死,我没办法安慰自己,何况我住的还是单人房。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睡去,从此我再也不敢考虑这件事情,因为我怕。
直到今天,美国这位智慧的作家让我终于卸下了防备和看待死亡的疲累,我能如此平静地在这里敲击键盘谈着我对于衰老和死亡的看法。接受人在某个节点的必然衰老,接受人身体机能的必然崩塌,接受人的必死性,尽兴地活着,有尊严地老去,然后优雅地跨越生命的终点,这是我们一生该有的体面。
青春懵懂时期特别羡慕的一句话是“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,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”,这样对于爱情的憧憬一度让我希望时光飞逝,一夜白头,拥抱老年生活,走上人生巅峰。但在现在看来,确实有几分荒唐。不得不提这本书很有魅力,他让我提前知道了老年生活会面临的问题,我尽管恐慌,却也能在书中得到安抚,因而算是从容。“老年是一系列连续不断的丧失。”“老年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。”书中毫不避讳,毫不隐瞒,每个人都会经历自己的生理机能到达一个点之后,雪山崩塌一样急剧下降。而我们该做的,是讨论并让夕阳红能够真的灿烂,至少能够不十分黯淡。
我们似乎都屈服于这样一个信念:一旦失去身体的独立性,有价值的生活和自由就根本不可能了。书中的爱丽丝奶奶,也就是作者的祖母在出车祸并且受骗之后,她个人居住显然不安全了,于是被送到疗养院。在疗养院里,爱丽丝反复强调的是,这里不是“家”,她感觉自己是因为老了就被投进了监狱,最终也没能幸福地离去。这值得遗憾,但不应该被批判,因为我们也都会像爱丽丝奶奶的家人一样两难着。
该不该送到疗养院?或者应该换个问法,在安全和尊严面前,子女愿意替父母选择安全,而老人则更希望拥有尊严。他们希望能顺遂自己心愿,能够自然醒,自然睡,拥有隐私,拥有厨房。而我们中间的大多数,包括现代医学在内,希望给予老人的是一种能保证安全,但是没有他们所关心的内容的生活。衡量老人健康的标准是他们的血糖正不正常,长没长褥疮,却没有一项指标在衡量老人孤不孤独,快不快乐,活得有没有意义。大多时候我们打着关怀的旗号,某种意义上赠与老人的是一种精神谋杀。这是我们目前的局限性,值得我们每个阶层、每个行业、每个年龄的人去反思、去纠正。让老年生活在安全与尊严的平衡板上不再兜转。
最后我还想谈一下死亡。它和衰老有着一样的分岔口,有着一样两难的选择题。什么时候该继续治疗,什么时候该放弃治疗。如果治愈机会渺茫,是应该继续化疗还是选择善终服务。智慧的葛文德先生为我们推崇了这样一种善终服务理念,用药物减轻生理痛苦,用交流缓解病人和家属的精神压力。当我们都不为了活而活时,我们才能活得更长。以优雅的姿态跨越生命的终点也算是生命最后的尊重。除了这些,临终前的选择也值得探讨。“你愿意接受心肺复苏吗”“愿意在不能进食的时候接受鼻饲吗”“愿意接受抗生素注射吗”这些问题尽管艰难,还是要和生命最后的人进行交流,让他们顺遂自己的心愿,而不是在现代进步医学的引领下,去满足子女希望老人活到最后这样“自私”的愿望,也不是为了证明现代医学能让一个人坚持到最后一分钟,我们倡导的永远应该是优雅的跨越生命的终点。
我十分感恩有生之年恰逢其会地《最好的告别》,它让我思考死亡,更让我学会更好地活着。我开始意识到当下阳光雨露丰盛,岁月正好,我还有人可爱,有事可期待。我开始明白到生命不易,且行且珍惜,我该爱人更应该学会爱自己。我开始了解到生命的局限性,作为这个世界的参与者以及过客我该如何尊重他人的衰老与死亡,以及如何接纳我有天也会走向的生命终点。我满怀平静,满怀感恩,满怀庆幸,满怀期待,大步流星走向我所憧憬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