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回望生死故里,不同于鲁迅、沈从文、萧红的乡野,用文字创造了一个野性放诞的乡村王国
在“外面的世界”的人们眼里,这个王国到处是争吵、伤害、自私、嫉妒、世故,每个人活得都很卑微;但在安宁看来,它却充满乡野气息,具有野性之美、放诞之美。因此,尽管相隔遥远的时空,安宁仍“不管不顾”,将其“述说”给外面的人们。
——王国元(乡土作家)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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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五年,作家安宁在创作上大踏步向后退,退回到山东省泰山脚下,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故乡,一个叫孟家庙的小村庄,并且一口气写出三部作品,《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》(黄山书社,2016.4)、《遗忘在乡下的植物》(北京联合出版公司,2016.7)、《乡野闲人》(北京联合出版公司,2017.10),谓之“乡村三部曲”。
在《乡野闲人》中,安宁这样写到:“我用二十年的光阴,与他们一日日为伍。当我将他们一一记下,我便觉得自己像一只虫子,寻到了湿润的泥土,我蜷缩在万千植物的根茎之间,觉得这个喧嚣浮华的世界,是安稳的,亦是可以忘记的。”
作家阎连科曾言:中国的中心在河南(中原),河南的中心在嵩县,嵩县的中心则在他的家乡田湖镇。在阎连科的意识里,有品位的作家及其文学创作,处理同故乡的关系,应该是这样的。安宁的这段话,又让我想起天才诗人海子决绝的诗句: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/姐姐,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, 我只想你//(《姐姐,今夜我在德令哈》)。
在这部作品里,安宁继续以其通透的文字,描绘村庄里人们的百态人生。提及百态人生,滚滚红尘中,政治人物、政治生活在国人的定势思维上,毫无疑问占据第一位,但文学有其特定的范畴、品质,与世俗的观念大有别。这点对于文学中人而言,实在是“赘述”,但也实在不得不“赘述”。生活中,人们常常有意无意地疏忽常识。而安宁在这点上是自觉的,以“要饭的”开篇便足以证明这点:以哪件开篇,绝不仅仅是次序之类技术性问题;即使写政治人物政治生活,安宁也是以比如“村长家的”为题。
总之,进入“乡野闲人”视域的,除了要饭的、卖烧饼的,便是修鞋的、吹唢呐的、玩戏法的、坠胎的、卖豆腐的;而且,其中少不了傻子、哑巴以及“半熟儿家的”(俗话,半傻不精之意)了;媳妇也只写外村的;写一家之人呢,也只从“当姐姐的”角度写;则开药铺的、开小卖铺的,以致于二婶子、发小儿留香、洪先生、状元等等诸位,既然出现在“乡野闲人”中,在安宁笔下,与只好与上述人等为伍了。——描述自己的父亲,安宁都没有用“父亲卖煎饼”之类,而用了“卖煎饼的”作标题,夫复何言!
对不起了,二婶子们!安宁为建立自己的文学王国,不能不将诸位“请”进来。是的,请。安宁不但要创建自己的王国,并且要造一座“希腊小庙”,将诸位“请”到佛龛上。佛龛绝非谁想入就能入的,而诸位在安宁那里,已经取得了准入资格。——作为一位早熟的、天分异常的作家,在从事创作十几年、出版二十余部书之后,安宁也该明晰自己的创作战略方向了。
近代以来的文学中国,乡村王国已经创建多个了。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鲁迅先生创建的国民批判式王国,因其思想的高标,安宁只能高山仰止;对陈忠实创建的文化秘史式王国,安宁自知力有不逮,不敢奢望;对沈从文田园牧歌式王国,安宁采取的策略是敬而远之;对萧红创建的荒野式王国,安宁似乎也不想继承,而走上了异样的道路;对林林总总的“歌德”式王国,安宁更是连睦邻友好也不想的了。
“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领风骚数百年”,安宁要创建自己的王国。安宁在《乡野闲人》中,题目用了那么多“的”字句;即使在没有以“的”字为题的篇什中,读者也能读出“的”字来。以“的”字为题,比如看似写一位卖煎饼的,其实是写了王国里所有卖煎饼的这个群体。
一个王国,虽然众生芸芸,但群体能有多少种?何况,说穿了,不管多少群体,还不都是由“……的”“人”来组成?再者,绝非所有“……的”“人”都能进到这个王国里来;即使进来,也与世俗社会里各自的地位几乎大相径庭。比如在鲁迅先生创建的王国里,阿Q、祥林嫂的地位明显高于赵太爷、鲁四老爷之流。
一言以蔽之,瞭望安宁的三部曲,写《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》时,王国还只是一个松散的社会;写《遗忘在乡下的植物》时,王国已处处充满生机,但创建意识处于模糊状态;而到写《乡野闲人》时,王国的秩序已明显由安宁确立起来了。——这倒并非强调文学本质是“人”学,纯属巧合罢了。
在“外面的世界”的人们眼里,这个王国到处是争吵、伤害、自私、嫉妒、世故,每个人活得都很卑微;但在安宁看来,它却充满乡野气息,具有野性之美、放诞之美。因此,尽管相隔遥远的时空,安宁仍“不管不顾”,将其“述说”给外面的人们。
说实话,与安宁,我不但不是乡亲,而且不在一个年龄段。但听他述说,我却毫无违和感,尽管她所述说的具体的人我不认识具体的事我不熟悉,但这些都没关系,无论何时何地,“乡野闲人”们的苦乐悲欢,却都是一样的,这就够了。
安宁是悲观主义者,不管做人还是作文。乐观主义者们,请你们到“外面的世界”乐观去吧,只求别打扰安宁,让她继续一边回望生死故里,“热情背后的冷寂,温情背后的机心,算计背后的云烟苍茫”,一边“述说”世道人心好了,我和我们要一直倾听下去。
推荐:安宁《乡野闲人》
[作者]安宁 [出版社]北京联合出版公司
致我们陌生而熟悉的乡野故土
©内容简介:作家安宁“乡村三部曲”第三部之《乡野闲人》,讲述了一个小小的位于泰山脚下的村庄里的那些人、那些事。远去的岁月,坚守的故园,永恒的情怀,书中所选个案,代表了中国大部分乡村的组成,比如村长、小贩、乡村医生、手工艺人、大学生、单身者等等,展示了乡村普通民众的人生悲欢与命运起伏。
©作者简介:安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已出版长篇小说与作品集25部。代表作品:《聊斋五十狐》《笑浮生》《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》《遗忘在乡下的植物》。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、2009年度冰心儿童图书奖、第二届全球华人短片剧本大赛最佳剧本奖、第十一届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等多种奖项。